國際環境NGO FoE Japan:福島事件是一場尚未結束的傷害

日本地球之友(FoE Japan)是在核災後長期支援災民與調查現地的民間組織,每年定期出版福島現況的專業調查報告,秘書長滿田夏花在今年廢核遊行前特別受綠盟邀請來台演講,讓台灣社會可以了解核災八年後的福島現況,以下是滿田夏花女士演講的摘要紀錄。

非常感謝有這個機會被綠盟邀請來演講。我是日本地球之友的秘書長兼理事滿田夏花。今天的演講主旨對我來說很重要,除了讓大家再次了解311核災事故的經歷之外,還有現在日本的現況。

這邊先跟大家介紹日本地球之友這個組織的四個主要活動,包括核電與能源、森林開發、經濟開發所導致的環境影響,與阻止開發相關的金融活動等。其中跟大家提到的核電與能源小組,是在311核災之後所成立的,主要任務是確保福島核災受害者的權利;監督核電政策、阻止核電機組重啟,以及核電政策相關倡議;最後是鼓勵消費者購買或者使用再生能源。

避難災民仍有四萬多人

311雖然已經過了八年,但是很多狀況跟問題還沒有解決,這種情況下,避難者的貧困生活讓他們失去了非常多東西。根據政府統計約有四萬名避難者,其中大多數原居於山中,生活跟大自然有緊密連結,以農業、林業維生;但因為核災離開家園,失去了生活的方法,也失去了跟大自然的緊密關係,因此有很多人感到喪失了生存價值。

因為核災本身而死亡的人當然有,但還有另外一種情況不是直接跟核災相關的死亡,這在日文稱作「震災關連死」,構成原因包括:長期住在組合屋中,無法獲得穩定生活,因為壓力過大死亡;或者失去賴以為生的方法、失去生存價值過於痛苦而自殺死亡的。依據最新統計,這樣死亡的人有2,267人。福島發生事故之後很多核電機組需要除役,參與除役的工作人員可能罹患白血病或者因為相關職災而死亡的,一共有4人。

輻射污染的狀況如何?

核災事故發生當下核輻射物質的流向受風向影響。一開始往東邊向大海流,但隨著風向改變有一部分往西邊陸地飄散。2011年剛發生事故後,政府有公告指定避難區域,就是在事故周圍20到30公里內的範圍,這範圍非常小,但處於30公里以外、鄰近的人就會疑惑,我到底該不該避難?避難區域外的人,如果也選擇避難,他們是很難獲得政府補助的,造成生活上的困難。地球之友協助這些生活困苦的民眾,去跟政府交涉溝通,取得賠償或者協助。

福島核災後八年,空間輻射劑量是下降的。2011年四月是2.74,今年三月降到0.14,但是跟事故之前的0.04比較起來,現在還是事故之前的三倍之多。雖然說空間中輻射劑量下降,但是土壤輻射汙染還在持續,污染還是沉澱在土壤中,改善狀況沒有非常明顯。

災民遇到什麼困境?

解除避難區域的居民返回居住率並沒有回復,最高只有52%,最低只有6%。這邊的居住人口並不只是本來的居民,還包括要在這邊工作,例如災後復興而遷居的人。通常居住人口中,還是以老年人占比較多,如果是家長帶小孩的親子,回來住的就比較少。這些地區有共同點就是老人多,居住地點都很分散。

福島縣地方政府希望2020年之後避難人數歸零,這是他們訂下的目標。為了達到這個目標,福島縣和中央政府就開始中斷對被害災民的各項支援,訂出希望他們提早返鄉的政策。統計數字可以看到2012年五月的避難者是164,865人,到2018年12月下降到42,612人,但是有很多人被漏算,有很多被隱形化、看不見的避難者。

被官方片面終止的各項支援,例如:2017年三月取消區域外避難者的住宅提供;今年三月也取消對低收入區域外避難者的租金支援。明年三月,預計也會中斷「撤回避難指令」區域的居民住宅租賃補貼。回過頭來看避難者的經濟情況,到東京避難的人,每月收入在十萬日元以下的約佔22%,二十萬元以下的,佔了一半以上,不論是月入十萬還是二十萬,這在東京生活都是很困難的。把避難者逼入困境的原因,不只是經濟困境,政府逐漸撤回對於避難者的救助,讓他們承受很大壓力。此外,社會大眾也對避難者不解,為何不配合政府政策回家,包括留在福島縣當地的家人都受到相同的困境,兩邊都受到這種輿論的壓力。

居民健康與環境受到輻射影響

2011年福島縣有針對當時十八歲以下的人做了採樣。受診對象約有四萬人,到2018年12月,其中206人疑似罹患甲狀腺癌,164人確定罹癌。但是這個數據被懷疑是否有人沒有列入統計,因為後來確實找到11位有接受癌症治療,但是沒有被列入統計的人。福島縣成立專家委員會,認為實際患病率與預估患病率相比多出了數十倍,但另一方面,專家拒絕認定這跟放射線有關。但自從2016年7月甲狀腺癌兒童基金成立,針對不只是福島,包括東日本一都15縣,幫罹癌的兒童給付醫療費用。這個基金會在2016年12月到2018年三月,給付了120人。

2019年1月20日東京新聞報導:核災之後,有避難區以外的區域受曝強大劑量輻射,但事故沒有被揭露。當時在雙葉町有一位十一歲少女,暴露在高達100毫西弗的環境下。日本政府認為在事故發生後,他們有在當下跟居民說要撤離,因此沒有人受曝。但事實證實並非如此。我們也都知道如果不小心受曝,輻射會停留在甲狀腺,只要服用碘劑就可以避免,但是當時在當地並沒有下達服用碘劑的指令。

輻射廢土變成棘手問題

輻射除汙作業產生的廢土,現已高達2,200萬立方公尺之多。環境省提出重新利用在公共事業上的方針,例如蓋道路時作為填土之用,並預計在福島縣二本松市做實驗施作,受到居民強烈反對而撤回;南相馬市的高速公路的拓寬工程,也有類似的情況。因為核災產生很多的輻射汙水,即便用了alps(多核種清除設備),但是氚含量還是很多。其中還有更嚴重的為碘129和鍶90。針對輻射汙水,原子力規制委員會說,海洋排放是唯一選項,但在公聽會上44人中有42人反對或者持保留意見。

核災處理的成本,其實在政府公告的預估費用都會一直增加,目前預計會花費21.5兆日圓,民間則估計要花80兆,這些到底要由誰買單呢?依照法律,這些成本應由東電負擔,但是這會使他們破產。因此中央想出一套制度協助東電,讓東電有能力償還,可是預計將要34年才能從東電回收資金。透過這樣的制度,東電負擔的費用是原本的25.5-45.1%,而由國家負擔的將高達2,182億日圓。

這些費用會透過各種不同形式由國民買單,也包括避難者和他們的子孫共同來負擔。東電的股東、融資與東電的銀行也要負責,但是通過層層保護,東京電力免於法律整頓,資方、股東以及東電的融資銀行均未盡到其責任。在透過支援機構交付的賠償資金,最終東電負擔的僅僅只有一部分,剩餘的則以某種方式由國民買單。也就是說,東電的責任也變得「看不見」、「隱形化」了。

福島事故還未結束,很多受災事實仍被掩蓋,政府以「復興重建」之名,減少避難者、否定受曝影響等作為,核災被害者正被進一步逼入絕境。我們要求日本政府,應面對現在的被害事實,對所有核災被害者完整賠償、重建被害者生活並找回尊厳,應實施真正的復興政策。

滿田夏花 (Kanna, Mitsuta) 講者簡介:

國際環境NGO FoE Japan(地球之友)理事、秘書長、原子力市民委員會副主席、曾任一橋大學兼任講師、於NGO「湄公河觀察」(Mekong Watch)擔任政策倡議。
2009年開始任職於FoE Japan,311之後,致力於能源轉型相關的政策倡議;與福島縣等各地的有志之士,一起投入要求確立避難權、訂定受災者支援法等的行動;也參與反對重啟核電機組等廢核運動。

「國際環境NGO FoE Japan 日本地球之友」團體簡介:

日本地球之友是作為「國際地球之友」一員的環保組織,從1980年於日本開始運作,致力於守護環境並推動社會與環境正義。日本地球之友參與的行動議題包括:氣候變遷與能源、森林與生物多樣性、經濟發展與環境,以及推動廢除核電與福島支援行動。日本地球之友致力推動的最終目標,是打造一個所有人都能和平且平等共存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