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蒐集全台各地半世紀的反核故事,綠色公民行動聯盟花了十年反覆書寫、紀錄的反核運動史專書《海島核事:反核運動、能源選擇,與一場尚未結束的告別》,由春山出版終於在今年12月面市,12月23日舉辦新書發表會,本書主編賴偉傑、作者崔愫欣、王舜薇以及書中受訪的反核前輩在寒冬中相聚,他們只盼這本書能有助於臺灣面對漫長的核能議題,在社會爭議中能更有品質的公共討論,而非總在大選時淪為政治鬥爭的二分選擇。
10年磨一書 重新釐清大小反核事蹟
從1955年行政院成立「原子能委員會」展開輸入核能計畫回顧起,1958年在美國原子能委員會協助臺灣建造東亞第一座研究用核反應爐,並歷經一度有意發展核武,1978年核一廠一號機開始運轉、1982年蘭嶼核廢料貯存場啟用、核二廠一號機開始運轉、1984年核三廠一號機開始運轉、1999年核四廠正式動工,直至2014年封存,核一、核二廠逐漸除役,橫跨半世紀的反核故事集結成冊。
「這不只是一本反核運動史,更是這些地方的故事,我想我們出版界欠這些地方一系列的書寫。」春山出版社總編輯莊瑞琳感嘆,回首10年前,其實不只一組人思考過應有一本反核歷史的書,包括作家吳晟從「公民讀本」系列的角度發起催生、當時聯經出版社編輯黃崇凱與作家阿潑等人也與綠盟曾有討論,希望回應福島核災後催出2013年20萬人上街頭要求廢核,以及當時眾多社運抗爭風起雲湧的社會氛圍,但十年後,臺灣卻仍只有這麼一本書寫反核史的書籍,可見過程困難。
綠色公民行動聯盟理事長也是本書主編賴偉傑表示,計畫初期團隊希望由參與反核行動年資最長的他來一起書寫曾經歷的運動大小事,但卻在回顧的過程中發現,有些記憶與口述不能只靠記憶,必須對得上史實或是找出佐證,因此事情與內容都必須重新釐清,國際政治的許多幕後關聯與運動上的政治判斷更是無法任意放入,必須更嚴謹地面對歷史,成書過程當中有許多的掙扎與取捨。
書寫人和地方風土連結的情感 作者盼討論不再平行無交集
而相比賴偉傑參與的1980年代,年輕二十年的作者王舜薇,接觸反核運動的時間是在2008年左右,正是核四停建又復工的反核運動低潮點,回顧當年,綠盟試著以各種貢寮風土元素舉辦社區活動,不斷地將不熟悉反核運動的人們帶到當地親身體驗,堪稱「地方創生」的先鋒,因此,王舜薇對反核運動的感受一直是,環境與生命的連結讓當地人有巨大的反核能量,與一般人是從反核遊行啟蒙社運參與,並在激烈的政治衝突中開始投入反核的歷程相當不同。王舜薇表示,她發覺福島核災後投身反核運動的工作,外界充斥各種政治紛擾與喧囂,卻始終與在地的鄉土人情對不上焦,彷彿平行世界,因此與當時的同事劉惠敏發心要書寫這些在地故事,盼使人和地方風土連結的情感不致在反核運動的討論中缺席。
劉惠敏於2021年因病過世後,王舜薇獨力承擔起寫書的責任,「也許我沒有做得很好,但是這本書就是很多的不放棄堆疊而成的。」書中各種觀點的共存與堆疊也相當重要,而她更刻意在書末提出以身體的感覺、從自然的視角來看待臺灣反核運動的角度,讓書本的終章既有歧異也有開放,但也許解答就在自然環境之中。
本書另一作者崔愫欣從20年前拍攝紀錄片「貢寮你好嗎」後開始投身反核運動,更長期以綠盟秘書長一職肩負臺灣反核運動舵手的角色。「雖然勉力接下惠敏遺留的任務,但是好多思緒都在書寫中更釐清了。」崔愫欣負責書寫核廢章節,想起當核四宣布封存後,太多人問過「反核成功後你們要做什麼?」但對她而言,後續還有太多未盡之事,例如核廢選址問題至今仍是僵局,因此當她重做訪談前往蘭嶼時,心中曾非常抗拒與慚愧,因為台灣過往發展的自私,使得核廢仍一直存在於蘭嶼遷不出去,但蘭嶼人卻仍然對外界漢人溫暖以待。崔愫欣也回想起曾在民間的核廢論壇中,遭在地民眾當場質疑,為何不辦在台灣其他縣市,難道核廢料問題只與核電廠附近居民、只與候選場址附近居民有關?明明使用核電的是全台灣人,而人們對核能無感、看不到犧牲者,正是核電議題長久的困境。
崔愫欣也想起在2013年反核群眾們佔領忠孝西路,遭警方以水柱招呼,人們互相保護彼此時,幾個保護他的年輕男女在脫困後酷酷留下一句「嘿,我看過你的紀錄片!」這些特別的緣份,讓她覺得影像、文字紀錄在時代中仍有其意義,不但讓歷史不被遺忘,更讓大家一起走在反核的長路上。

書封藏滿彩蛋 強調核廢路上永不放棄對話
擔任本書書封設計的「印刻部」為了創作而開了讀書會,參考許多反核相關資料,「印刻部」成員表示,「人類的歷史就是追逐能源的歷史」書中引用的這句話深深震撼著他們的心,因此刻意在畫作上滿滿呈現人們始終不放棄對話的意涵,「我們的創作過程也是一種社會溝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我們要彼此傾聽與討論,再一起做出決定。」
「我用了兩個晚上看完這本書,發現裡面一半以上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貢寮的事情,原來反核路上有那麼多人的參與和犧牲。」鹽寮反核自救會前會長吳文通指出,看完這些反核故事,感受到自己從不孤單,而這本書不只是歷史,更呈現了很多人們不知道的事情,每一個小細節都應該是一本書。莊瑞琳也指出,書中有些「小事」,例如楊貴英女士奮力阻擋的貢寮「38案」事件、蘭嶼青年2011年跨年夜在核廢場外雨中靜坐抗議的行動,都是因為編書才知道,這些歷史雖可說是微小到不行,但卻是在地人展現自主性的力量所在。
莊瑞琳盼在這個人們逐漸習慣短期記憶的時代,這本書能協助人們保存長期記憶。賴偉傑更表示,近年接待大學生實際走訪貢寮時,不免有些學生要求鄉親保證綠能就能供電無虞,卻無視別人的犧牲,可能有過短暫同情,但仍只在乎自己有沒有電力可用,而這本書想要跟他們對話的是,支不支持核電並不是一個二分法,而是要去瞭解其脈絡,並共同學習。崔愫欣表示,歷史容易被遺忘,因此本書的目的就是紀錄成文字,並且不能放棄任何機會,一次次地講述流傳,繼續跟社會對話。